我是个杀手,不过杀完人后失忆了。
“吴错!买卖完成,撤!路线图发到你手机上了,回见。”
右耳的耳机中传来一个男人发号施令的声音,跟着裤袋里的手机振动,打开后正如这个男人所说,是离开目前这个地方的路线图。
我看了眼自己右手上拿着的装了消音器的手枪和仰面靠在椅子上脑门上一个血洞的男人,虽然什么都不记得了,但心里出奇地镇定,或许这就是作为一个杀手的专业素养吧。
我用手机拍下这个被杀男人的照片,然后根据路线图顺利地离开现场,在路线图的尽头是一条路灯已坏的破落小巷,垃圾桶旁边站着一个抽着烟的男人。
“走吧,老规矩,请你喝一杯。”男人扔下烟头踩灭,招呼我跟上,他的声音和耳机中的一样。
喝酒的地方很糟糕,人太多,空间封闭,气味引人作呕,但是都没有比故意撞上我的人,用他别在腰间的枪指着我的头更糟的了。
所以,在他拔枪的同时,我的枪也已经抵在他的太阳穴上。
周遭响起起哄的欢呼声,看来这个地方这种拔枪相对的事情已经司空见惯了。
“吴错!”
“13!”
带我来的男人和一个女人的声音同时响起,前者带着一丝焦虑,后者则是完全的命令。
这个叫13的枪手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然后对着我厌恶地吐出两个字:“杂种!”这才收了枪朝几步远的那个叫他的女人走去。
我回头望着矮我半个头的中年男人,他拍拍我的肩膀,自己则耸了耸肩说:“杀手的子弹不浪费在没有利益的事情上。”
我们坐在吧台的角落里,两个人沉默地喝着自己杯子里的酒,说实话,这杯酒是我今晚失忆以后遇到的唯一一件好事。
“再来一杯。”好事总是不嫌多的。
调酒师朝我摊了摊手,望着我身边还在细细啜饮他自己那杯酒的男人。然后男人恋恋不舍地喝完最后一口,这才从口袋里掏出两张钱放在吧台上,并且站起来说:“吴错,该走了,一笔买卖一杯酒,这就是咱们的老规矩。”
我跟着这个男人走出酒吧,外面的空气冷冽而清新,倒是扫除了没有喝到第二杯酒的不快,而且不用刻意仰起头,竟然也能看到数颗流星划落天际,或许我是生活在一个不错的地方吧。
“喂,这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要杀人,为什么要听你的,刚才那个男人为什么骂我,我为什么什么都不记得了?而你,又是谁?”我跟在中年男人的身后,眼光游移在天际的流星和他的后脑勺上,如果我现在朝这个脑袋开上一枪,会不会比流星更为炫目呢?
“这个世界是由一半的人类和一半的机器人组成的,由于基因序列的变异,导致人类之间无法直接相杀,所以杀手都是由机器人充当的,刚才那个叫13的男人就是机器人,是你的同行。他骂你的话也是事实,你是一个自愿变成杀手机器人的人类,不管在人类眼里还是机器人眼里,你都是杂种。每次杀完人都会失忆,是因为变成半人半机器人的后遗症。”男人步履缓慢地走着,像是背诵什么条文一样毫无音调起伏地回答我的问题。
“我叫张三李四,是你的经纪人兼拍档,负责联系买卖兼事前调查事后收场。谁都期望能离开这个烂到死的鬼地方,只不过需要一大笔钱,干这一行是最有希望能在死之前赚到足够钱的方法。”这个叫张三李四的男人突然回头看着我说,“这已经是我第一百八十一次回答你雷同的问题,算起来咱们也合作五年了啊,吴错。”
我和张三李四住在远离市中心的一幢破瓦房里,方圆一里都是西瓜田,这是我们杀手主业之外的副业,为西瓜田的主人看守田地,虽然收入微薄,但好在不用和几万人类以及机器人一起挤在犹如沙丁鱼罐头的高楼里。
这地方最大的不足应该就是电和水的供应都是限时的,电的话除了给手机充电不误了买卖的事就行,至于没水实在渴的不行的时候,我们也只好“监守自盗”用西瓜解渴了。
不过今晚倒是不用“做贼”了,完成了一笔买卖收到了不菲的酬劳,又喝了一杯好酒,张三李四知道我一下子知道那么多事也肯定睡不着,就让我坐在西瓜田里看守,自己去屋子里睡觉了。
不知道是因为杀手的心理素质太好,还是因为我是半人半机器人的缘故,总之,从一无所知到得知全部的事,对我情绪的影响微乎其微。
张三李四说他之所以跟我合作,是因为我愿意跟他平分每次买卖的报酬,而机器人杀手的酬劳一般都要占到八九成那么多,至于五年前的我找上张三李四的理由,听上去很可笑——我觉得他是个好人。
因为是我找张三李四合作的,所以他也不清楚我在变成半人半机器人以前是什么样子的,也没有听我说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他只知道我俩的目标一致,都是赚足够的钱离开这里。
只要有足够的钱,就能乘坐一艘一年才来到这个世界一次的飞船,去往一个人人都能快乐生活的世界。
“什么才是快乐生活呢?”以我现在所了解到的一切,我想象不出来。
下一次买卖来的很快,就在三天后。
张三李四在出门做事前调查时,对我耸耸肩抱怨:“早知道间隔时间这么短,我就该把昨晚的话录下来,免得三天后还得重复一遍。”
张三李四的话很有道理,那为什么他一直都没有这么做呢?我们都合作五年了,我失忆也有一百八十一次,既然不想重复回答同样的问题,为什么不录下来呢?
“录下来……”我突然想起一点事,拿出自己的手机,翻遍了所有的程序,发现除了昨晚我在杀人现场拍下的那张照片和张三李四传给我的路线图外,什么痕迹都没有。
“我昨晚为什么要拍这张照片?”我想了想昨晚这么做的动机,其实很简单,就是在完全失忆的情况下,对眼前的状况有一种不确定的内在恐惧,所以才想要拍下一些最直接的东西压制这种恐惧。
如果是这样的想法,那每次杀完人就失忆的我,照理说就算不是次次都是这种心态,但也不可能五年来只有昨晚才有这种行为,这又是为什么?
想不通,这样不确定的事就算问了张三李四也得不到什么答案,而且我想得到什么样的答案呢?何况得到答案有什么意义,三天后杀完人还不是照样重启归零,什么都不记得。
即使如此,我还是把张三李四告诉我的所有事,以及我自己所拥有的疑惑都用手机录了下来,我不知道自己这么做的目的,但,心不由己。这之后不管什么事,我都会用这种陈述的方式用手机录下来,即使看来毫无意义。
可是三天后的买卖黄了,我要杀的人被人截了胡。
同行之间竞争激烈这种事一般是不会发生在杀手界的,除非这个雇主钱多了没地方去,毕竟每次雇佣杀手不管成功与否都要预付一半定金的,何况一桩买卖同时雇佣两个完全不是合作关系的杀手,会让行动出现极大的变数,这对于雇主来说是急需避免的状况。
所以,目标人物死后,马上从现场离开,与双方经纪人汇合的我们,现在又一次聚集在三天前那个酒吧里,两个经纪人心急火燎地给雇主打电话,我就和“冤家路窄”的杀手13大眼瞪小眼。
13叫了两杯酒,推给我一杯,我摇摇头:“人是你杀的,这笔买卖我们没做成。一笔买卖一杯酒,是我们的规矩。”
13皱眉,没好气道:“废话那么多!还你的子弹钱!”
我和13选择的路线并不一样,不过几乎是同时行动,开枪的时机也相差无几,本来是两枪都会打中目标人物,但因为在我的视线范围内,看到目标人物的保镖正拿枪对着13,如果不管的话,13就会中枪,所以在开枪的一瞬间我调整了方向。
欠人人情的确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我拿起酒一饮而尽,这间酒吧的酒真的不错。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没有打死那个机器人保镖的缘故(每个机器人的要害都不一样,只要没有损坏要害,机器人永远不会死亡),所以我这次并没有失忆,这种感觉非常微妙,一定要说的话,是——
“荒谬!”
没错,是荒谬。
“这两兄弟简直荒谬无比!”张三李四气呼呼地坐到我边上,砸着手机嚷嚷着,“什么哥哥为了弟弟雇佣杀手,弟弟又为了哥哥雇佣杀手,这种事也可以拿来当惊喜的吗!”
“三四哥,算了算了,反正最后这两兄弟都愿意付余款,我们也不用理他们那些五六七的事。”13的经纪人是个风韵犹存的美人,说话的语气倒像是和张三李四很熟,别人都称他九娘。
“不过啊,”九娘扫了眼酒吧周围后,这才凑近了点说,“最近行情诡异的很,听说像今天这种情况我们两家并不是首例。而且,现在越来越多的人开始雇佣杀手当保镖,导致买卖的难度也增加了。”九娘说完若有深意地看了我和13一眼。
张三李四沉吟了一会,像是下定决心地说出一句:“要不要合作?”
依照目前的形式,合作对我们来说绝对是利大于弊,毕竟今晚这次意外的买卖重叠也变相印证了两个杀手合作,互相照应下安全性更高,除了这次的行动,我根本没有什么当杀手的记忆,所以完全不存在习惯单独行动这种说辞,虽然第一次见面就被13用枪指着头又被骂“杂种”,不过我也回敬了他一枪,何况就像张三李四说的那样,“杂种”这个词是事实。
“我没问题。”
最后在我们三人的目光注视下,13一脸勉为其难的表情:“我还有反对的余地吗!”
在这之后,不管是张三李四接来的活,还是九娘揽下的买卖,我和13都是共同行动。或许是因为效率高的缘故,找上门的雇主也在慢慢增加,虽然变得越来越忙,但生活其实基本上没什么变化。
而随着行动次数的增多,即使我再怎么迟钝,也发现了一个很明显的地方,那就是每次杀雇主的都是13,自从合作以后,我连一次都没有杀过人。
“13,为什么每次杀人的都是你?”一次买卖结束后,因为行动的地方距离我和张三李四住的地方比较近,所以九娘和13受邀来做客,张三李四和九娘在和雇主谈后续的时候,我和13在西瓜田里百无聊赖,我就随口问了。
“你问的还真够晚的,反射弧究竟是有多长。”13对我的态度好多了,偶尔还会跟我开玩笑,“你这家伙杀了人后就失忆,谁愿意一遍又一遍地给你解释啊。”
“嗯,说的也对。”这么简单的道理,我居然不是自己想明白的。
“有记忆的感觉不坏吧。”13像是感慨地补上一句,我想了想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一切,虽然不是什么值得美化的生活,但我点头,“不坏。”
我不知道离开这里坐上飞船去往的快乐生活是什么样的,但我对现在的生活并没有什么不满的。
直到13的死,我才明白过来这个操蛋的世界的确是烂到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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